零光凤羽

白昼如焚

【神音的香水橱柜】蝴蝶夫人

关于人称


神音——作为神庭女武神

露西塔——作为“露雅达”的妹妹

亚特薇尔——作为“最真实的自己”





蝴蝶夫人


BGM:《存在信号(Aw.000)》


We laughed and kept saying “see u soon”.But inside we both knew we'd never see each other again.

——《海上钢琴师》

我们笑着说再见,却深知再见遥遥无期。

                        




几乎每一个迟暮的女子都会在某个大雪天,在家里温暖的壁炉旁为自己年幼的孩子们讲起蝴蝶夫人的故事。

她们都说,蝴蝶夫人是住在古老传说里的拂晓森林里的。每天第一缕破晓天光都落进她明亮纯澈的瞳孔里。她美丽而善良,她圣洁而沉稳。她能用呼吸在空气中凝结出蝴蝶,蝴蝶会随风飘向无尽的远方,失和的恋人看见了她们就会重归于好,争吵的夫妻看见了她们也会和好如初。每一位失去伴侣的可怜人都曾去请求蝴蝶夫人的帮助,而所有找到了蝴蝶夫人的人都得到了心灵的慰藉。

孩子们也由着这些美丽的故事记住了蝴蝶夫人。他们长大后有的收到了蝴蝶夫人相隔千里送给他们的蝴蝶,有的踏上了寻找蝴蝶夫人的道路。

蝴蝶夫人,也就成为了那里最美丽的传说。






露西塔是生自山间的少女,她生而属于阿瑞斯森林。晨起时穿过薄雾,饮一捧山脚的雪水。

暮归时越过巨石,带一笼山间的花朵。

雪水自山顶而下,顺山势汇聚成溪。林间有几只幼鹿经常好奇地伸出小舌头去舔那清澈明净的溪水,尝到那淡淡清甜味后欢喜地喝起来。高兴地头顶尚且柔软的鹿角都晃起来。

巨大的石头旁长满无名野花,在青翠的草丛里骄傲地开放着,讴歌着林间生机。

姐姐露雅达总会把她采来的花朵别在她发间,有时候编进辫子里,有时候做成花冠轻放在她头顶。而那些美丽的花朵所散发的幽香会幻化作她梦里的清悦,伴她入眠。

她们总会在黎明前的鸟鸣中醒来。爬上然后互相依靠着坐在森林里最高的那棵树上,听风的清吟浅哼,看天河破晓如同燃着的火焰。


“露西塔,”姐姐会一边抚弄着她的头发一边柔声告诉她,“要爱每一缕阳光。它们都是穿越了万里之遥才映入我们的眼睛。热爱它们,也热爱我们因它们才能看见的一切。”

她们安静的生活着,世间万般车水马龙流光溢彩都与她们无关。她们在这片至高神的花园里生活了很多年,即使没有自己的过去。




当赏金猎人的靴子踏足森林时,露西塔正坐在溪边微微发怔。黑发绿眸的猎人摘了帽子有些轻佻地向少女打招呼。

露西塔警惕地和猎人隔溪对望。

“别紧张亲爱的,”猎人玩味地笑起来,“我叫幽冥,是个赏金猎人。能告诉我娅尼斯湖在哪里吗,美丽的小姐。”

露西塔绷着脸指明方向,她想转身离去。

“谢谢你。”幽冥把那顶帽子拿起来在手里打了个旋,“能有幸知道你的名字吗?”

露西塔皱了皱眉转身,将名字告知了幽冥。

“露西塔。”幽冥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不好听。一点也不好听。”

看到露西塔转身就走,幽冥冲着她纤长的背影喊:“作为谢礼,我送你个名字,神音。”

露西塔一顿。


“神…音。”

这两个字仿佛电流,触及就是一阵细小的痉挛,从那几乎一无所有的脑海里带出几张模糊的画面,像蒙着水汽般氤氲。


神音。

露西塔。


等她反应过来,赏金猎人已经离开了。只是她盯着那片空地,久久没有离去。


露雅达在临近黄昏时回来,她带回来一捧露西塔喜欢的蝴蝶兰。花香像云雾一般轻柔浮在露雅达周身,将她整个人笼罩。漆黑宛若子夜的长发间夹着几片淡紫色花瓣,映衬着她如同神赐的精致眉眼。

露西塔正在帮几只年轻的鹿摘去鹿角上的茸层。几只鹿围在她身旁,盯着她的纯澈的眼睛仿若身后娅尼斯雪山上终年不化的冰晶。安静的少女细心地摘掉鹿角上的茸,然后用溪水洗去残留的小块污垢。

露西塔听见了姐姐的呼唤,站起身来走向她。

露雅达微笑着看着妹妹,将手中的蝴蝶兰插在妹妹的发间。她们像往常那样愉快地坐下来。露西塔讲这一天森林里发生的好玩的事,露雅达微笑着坐在妹妹身后为她编织起花环,偶尔轻轻应一声,并不插话。露西塔从来不生气,这是她们姐妹间的默契。当她们起身时,露雅达会因为林子里某一只小动物的有趣行为笑出来,露西塔会抬起头嗅闻从额头上飘下来的花香,有时候是玉兰,有时候是蝴蝶兰。


露雅达发现露西塔今天不太对劲。她看见妹妹眸中的灰暗,像是阻隔了太阳的乌云。

露西塔接受到姐姐关切的询问目光后并没有给出回答。她散开瞳望向前方,露雅达看见她的眼里揉进了一片夜色。

露雅达内心闪过一个恐怖但又有极大可能的猜测。她突然凝重得像一朵厚重的雪云。

“露西塔。”露雅达顿了顿,“别怕。无论发生什么,姐姐一直都在。”

露西塔回过神来,想说些什么来掩饰自己刚刚让姐姐担忧的失神。露雅达罕见地打断了她:“去休息吧。我去看看星星,你不用跟上来,白天那么累。听话,露西塔。”

露西塔的眼神变得更加灰暗了。她在露雅达已经铺好的床上躺下,目送着露雅达出门。


——“如果我可以像神使一样预见未来3,我一定会跟上去,和姐姐一起承担这一切。”


天边慢慢亮起几颗暗淡的星子。露雅达在微弱的天光下穿行于林间。偶尔有几从矮灌木从她的腿上划过带出几道浅浅的伤痕,血流出来,很快就凝固了。露雅达的步伐很急促,她几次被绊倒,又很快爬起来接着赶路。星被一颗一颗点亮,月却被遮在云后。

露雅达走了大半夜。当她在一栋黑色宫殿前停下时,已经是后半夜了。


“漆拉先生。”露雅达走进这座没有守卫的宫殿,“我是露雅达。”

名为漆拉的黑衣祭司从一个颇为隐秘的房间里走出来,手上还拿着祭器。他没有摘下斗篷上的兜帽,让人窥不得他的面庞。

“她记起来了?”漆拉似乎是笑了笑,“跟我来。我带你去那个地方。”



露西塔醒来时没有看见姐姐,她有些懊悔昨天的缄口不言。她起床洗漱完后快速想起露雅达喜欢去的地方,走出了她们的木屋。


在她走到了芙罗拉溪边的时候她猛然一顿。那被毒蛇咬住般的痛苦与恐惧突然在一瞬间攫住她的心脏。她甚至感受到心脏上冒出来的丝丝凉气。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那种感觉就像被扔进无人的万里冰原,寒冷咬破她的肌肤钻进她的骨骼,绝望的孤寂直接撕裂了她的灵魂——整个人瞬间化为灰烬与蒸汽,连一声哭喊呻吟也发不出来。

神音的眼睛似乎被某些不可名状的东西吸住了。她恐惧地看着溪水倒映出的娅尼斯雪山,她突然发觉刚刚的一切都来自于它。

但她已经移不开视线了。她感觉娅尼斯雪山就像深渊,而她即将被深渊吞噬。

她的身体开始僵硬。从脚心钻上来两股冰冷,她有了血液被冻结的错觉。

救我。

谁来救救我。


当那两股冰冷即将咬上她的心脏时,突然有一双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并把她拖离了溪边。


“幽冥那个自以为是的蠢货真是会办事…他以为自己很厉害,还不是要我来给他善后…”

才从那冰冷僵硬里缓过来的露西塔听见那个救她的年轻女子喃喃自语。她刚要开口询问,那个身着祭司服装的美艳妖娆的年轻女子打断了她的话:“听好了小姑娘,我知道你要去哪里找谁。跟着我走,我带你去找你姐姐。”

“你…”“我呀,是神庭的女祭司,叫作特蕾娅。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啊?”艳丽的女祭司说话的语气充满玩味与轻佻,“哦对啊,作为‘露西塔’的你,可是连这林子都没有出过,怎么会听说过我这么个小人物呢…太可惜了啊……”

露西塔瞳孔瞬间锁紧,她颤抖着慢慢把头转向特蕾娅——这个仿佛知道一切的女祭司。

“我跟你走。但我必须知道我姐姐在哪里。”

特蕾娅勾起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乖孩子。”






特蕾娅和露西塔来到萨兰瑞尔时天色已晚。特蕾娅并没有要在城中逗留的意思。她们此时已经披上斗篷,跟从外地来的旅者无异。

特蕾娅带着露西塔在蛛网般错杂的巷子里穿行,转了十多个弯后终于在一扇普通黑色小门前站定。露西塔看见门口写着“占卜馆”的招牌。它年久失修,已经被虫蚁咬得不像样子了,几乎形同虚设。

“进来,小姑娘家怎么就那么爱发呆呢。芙罗拉溪边的教训果然还不够深刻吗…”特蕾娅戏谑的看着露西塔。

露西塔垂了眸子跟着特蕾娅走进房间。她已经预感到真相的幕布快要被揭开了。

她的心脏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提前探查真相。几近病态的狂热被点燃,她已经能透过幕布隐隐看到真相的轮廓。

她依然担忧姐姐的安危,但她明白她和姐姐的命运是连在一起被牵扯进这个巨大的漩涡里的。她们和它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她太渴望知道了。



漆拉将两口灵柩放好。他刚刚做完一件足以让教廷彻底被击溃的祭祀。他闻到了血的腥味。于是他完美的面庞上绽开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风暴要来了。”



露西塔接过特蕾娅递过来的水晶球。她抑制不住地兴奋,甚至于暂时忘记了姐姐仍下落不明。她急切地想看到水晶球内部的景象。特蕾娅勾起一个仿佛掌控一切的微笑。

下一刻她的笑彻底凝固在脸上——一阵细微的嘈杂声从门口传来——混杂着这间屋子的原主人的指认声和神庭军队的战前祷告声,甚至还有主教的疑问声——特蕾娅完全想不到是谁策划了这一起揭发案。

“该死的。”特蕾娅夺过水晶球,拉过露西塔,“祷告大概还有三分钟。从窗口跳出去,往前跑,别回头,尽量不要被他们抓到。”

“我自有办法。我会再来找你的。”


“快走。”



特蕾娅在祷告厅里看到幽冥和漆拉时面色相当不善。她看着漆拉,短暂地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将今天的失败和盘托出。

漆拉抿了口茶,看向特蕾娅。

“是我告诉神庭的。”漆拉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仿佛能预判一样挡掉了幽冥的攻击,“因为我所负责的部分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让你去吸引神庭大部分的吸引力再完美不过了。而且你也知道的,你有这方面的嫌疑,第一时间就会被送到我的手上进行审讯。你怕什么?”

特蕾娅咬了咬下唇,没说话。

“祭祀已经结束了。”漆拉继续维持着他美的惊心动魄的微笑,“神音会循着我一路上留下的痕迹去找到那个地方的。”


“当暴风雪再次降临时,就是我们的主掌控一切的时候了。”



露西塔跑了很远。她一直跑出了萨兰瑞尔才敢停下来。与那个秘密失之交臂的懊恼几乎把她生生折磨疯。她那么渴望再次把水晶球捧在手心,然后让自己的眼看到那在晶莹剔透里封存着的真相。但她此刻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待特蕾娅脱险后再次来找她。

神音感觉一无所知的怒火将要把她烧干净了。她开始陷入极度的焦虑。她没有得知真相的途径,也找不到姐姐。怨怼在胸腔中堆积得几乎要炸开。

该死的。


朦胧中她清醒过来。她睁开眼,厚重的遮眼云雾开始迅速消弭。她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她不知道将会看到什么。

好奇总会赋予未知别样的锋芒。此时那锋芒就横在她的颈间——敢不敢,继续看下去?

神音轻蔑一笑。她拨开残余的遮眼云雾。


一片混沌里搅进了清明。她看见她自己。


小女孩手里拿着短木剑和孪生姐姐比试。她们面孔上都凝着与她们年龄不符的坚韧。记忆里那一板一眼的进攻与防守纷乱的交叠出现,与眼前的一切慢慢的契合。木剑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身上浅黑的武士服因为主人的移动在空气里形成一道道模糊的黑影。

一霎时的出神使少女付出了点代价。木剑毫不留情地击打在她的右臂上。她痛的几乎握不住剑,而痛楚如同有生命的活物般从右臂咬到左臂。一瞬间所有景象都一同黑下去,她听见姐姐关切的询问声,但那声音很快就被某种东西隔开了——玻璃?不,玻璃不会有那么恐怖的压力…是海水啊。恐怖的水压几乎将她挤爆,她根本无法呼吸。那窒息的痛苦仿佛撕碎了她的意识,她残存的感觉告诉她,她已经是一缕游丝……


视线重新清晰起来。露西塔不敢睁眼去看。她的灵魂已经被真知之火灼伤。



“你得知道,”她听见一些古旧器物被摆放好的声音。从那些器物与桌子细微的碰撞声响来听,那些器物似乎是祭器。她听见一个低沉而又充满磁性的声音在不悲不喜的说着…更准确的来说是“讲述着”,因为那语气不悲不喜,像是在讲述一个毫不相干的故事。

“你的灵魂会因为她的‘缺席’承受双倍的痛苦。而且【它】告诉过我,它最痛恨你们斩杀了它的手臂。所以我必须斩下你的双臂来代替她。”那个声音继续说着。神音还是没有睁开眼。她仔细聆听着那个人的话语,她怕漏掉了一丝一毫有价值的信息——

“好。不过你…尽量不要让她参与甚至知道。就让她代替我活着。”露西塔身躯一震,眼泪突然止不住地淌了下来——那是姐姐的声音。她想睁开眼睛,却发现眼睛根本睁不开。

“好办。”那个人似乎是笑了。

神音突然睁开了眼睛。留在她视线里的,只有那位祭司惊为天人的精致面庞。


双臂传来被生生斩断的痛楚。


“姐姐!”


【露西塔,无论发生什么,姐姐一直在。】



露西塔惊醒了。她坐起来去揉眼睛,摸了满手冰凉的泪。她记得刚刚听到了姐姐的声音。


姐姐,你在哪里?


告诉露西塔,让露西塔去救你。


姐姐,你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一定去救你。哪怕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露西塔努力回想梦里的场景。她突然想到那听见祭司声音前刺骨的寒冷。


“娅尼斯雪山。”


姐姐。你再坚持一会。露西塔来了。


露西塔擦干泪坚定地站起身来。




特蕾娅看着手中的水晶球笑了笑:“妹妹要去找姐姐了呢。漆拉冕下,是你再次出场的时候啦。”

漆拉微笑着起身戴上了斗篷上的兜帽。兜帽遮去了大半张脸,只留那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


“风暴要来了。”



露西塔跌跌撞撞跑回阿瑞斯森林。当她回到阿瑞斯森林的入口处时,她几乎认不出来这是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了。整片森林像是被暴风雪撕碎了。但露西塔没有心情去感叹这惨状,现在在她眼里没有什么比姐姐更重要。她仍然记得双臂处传来的痛楚——那足以撕裂灵魂的痛楚。她不愿让姐姐一个人去承担这令人绝望的痛楚。


她的视线锁定在了那不远处被笼在风雪中的娅尼斯。她不顾一切地向前跑,踩碎被冰包裹的小灌木,拨开被雪覆盖的树枝。


当她站在雪山之下的时候,她似乎已经听到了姐姐的呼唤。那去到姐姐身边的疯狂信念驱使她决然踏进风雪中。

她几乎要被那暴风雪卷上天。不断有细小的冰晶从她脸上划过留下同样细小的痕迹。血流出来,很快结成了冰。刺骨寒冷似乎要将她压成齑粉再扬上天空。四肢百骸像都灌进了冰碴,寒冷的同时还附带着血肉被撕开的痛苦。


她的脊柱顶端突然传来如流般的暖意,那暖意迅速传遍了全身。她恢复过来一半知觉。而很快那暖意的源泉传来刺痛,她像被人用铁楔从脊椎顶端钉穿了。那足以揉碎脊椎的剧痛越来越强烈,露西塔跪倒在风雪里惨叫。而就连那一声惨叫,都被裹着冰晶的狂风撕扯得碎裂。


幽冥手里的塔罗牌借着窗外的风飘到地上。他捡起来递给特蕾娅看:“特蕾娅,你看,是【塔】。这样的话事情可就麻烦了。”

特蕾娅轻蔑地笑了笑:“不巧。我抽出来的这一张,是【太阳】。”



神音醒来时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她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不觉得冷。她下意识地摸向脊椎顶端,那片柔嫩光滑能摸到脊椎骨的皮肤并没有什么异常,甚至像沐浴在春光中那般温热。

她抿了抿唇算是接受了这个目前尚且不能妄言好坏的变化。接下来的行程中她觉得异常轻松。周围仍旧是嘶吼的狂风暴雪和黑色的冰冷山石她却觉得和在林间漫步没有什么两样。

如果不是她的感官受损了,那么这些现象足以说明她的体能得到了质的飞跃。

在姐姐生死未卜的情况下神音罕见地不想去深究。她继续向着雪山前进。

她在冰冻的湖面上行走着,厚厚的冰面上的裂纹颇为恐怖,它们看上去再施加一点压力就会碎裂开来让那被冰冻的湖的眼泪涌出来——神音义无反顾地踏上去,一步一步地将恐惧与软弱踩碎在脚下,让它们的尸体铺满去找姐姐的路。此时的她不再是山间纯真的每天会编织花冠的少女露西塔了。

她是人间的女武神,她的名字叫神音。

女武神孤傲地在暴风雪里毅然决然地前行着,她要去寻找她的至亲之人,她将手刃所有阻挡在路上的障碍,无论是人是魔。

她骨子里镌刻着女武神的坚毅,她的血管里流淌着生而为人的骄傲。她的灵魂里镶嵌了永不放弃的信念。

她是人间的女武神,她为战而生,为了自己守护的信念而生,为了每一个祈求她庇佑的生灵而生。

她叫神音。现在与将来,都是神音。



在神音找到那个洞口时,因为挪开洞口的石头的动作稍微有点大而引起了小规模雪崩。她身形闪动迅速躲开从头顶砸下的雪——一块棱角尖锐的黑色巨石因为雪崩松动而滚落下来——她不能退开,如果她退开,洞口将被这块石头封死;而她也不能往洞里撤,除非她想被封死在洞里再也出不去。

在那块石头滚下来的那几秒里她下意识摸向后颈脊椎顶端,有记忆功能的肌肉让手指在后颈用力一刺一抓扯出一条银白色长鞭,在下一秒被挥动的鞭子如同灵蛇般咬向岩石。最后一秒她借力向后方洞口飞掠躲开了被击碎的岩石碎块。

一连串完美的动作被她出于本能般做出来。白蛇一样的鞭子被收在手中,她听见鞭子上有过往亡灵的凄厉嘶吼。它们蛰伏在鞭上逆刺下,等待着同样倒霉的猎物被这条白蛇缠住时狠狠咬下去,为自己增添同伴。

神音在狭小的山洞里艰难的侧身挪动着步伐。她的脸几乎贴到岩壁上,她鼻腔里喷出的气体几乎能从岩壁反冲到她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总觉得岩壁上有一股来自远古的血腥气息,像某种尘封已久的古物突然被打开——也许是潘多拉的盒子呢。


神音想到这里不禁皱起了眉,加快了前进速度。但是越靠近中心地带,这种不适的感觉就越强烈。直觉告诉她,她要的答案和她的至亲都在这里。




幽冥以一种相当暧昧的姿势叼过特蕾娅手中举起的【太阳】,用亲昵又戏谑的语气在她耳边轻轻说出他的回应之辞。

“可惜啊,特蕾娅女祭。你的【太阳】是逆位哦。事情远没有漆拉大主祭说的那么简单啊。我的特蕾娅,这次你掉以轻心啦。”

特蕾娅笑着抚上幽冥的面庞:“幽冥,这次自大而且掉以轻心的,是你啊。”



狭小的隧道尽头是一面石壁。石壁上绘着一个断裂的复杂图案。神音认出了这个图案。她在梦里的那个祭司的衣服上见过它——不,远不止见过一次…神音虽然疑惑,但她没有再深入思考。她凭着记忆将图案补全——那种感觉就像将过去与现在相接…然后揉成一团。


石壁缓缓打开了。它像一只张开口的野兽,等待着猎物送入自己口中——那石壁与周围岩石的摩擦声着实令人齿酸的同时又觉得毛骨悚然。神音站在一旁等它完全升上去。

她简单观察了一下确认周围的环境不具备安装暗器的地步后慢慢走进去。她把长鞭绕在石壁外的一块岩石上,自己牢牢地把鞭头抓住,以防有意外出现。

她一步一步往里走。淡淡的铁锈味仿佛凝在了鼻尖,似乎是把那一点因担忧生出的恐怖猜测彻底肯定了。脚底下像突然变成了一道深渊,渊底河水里的恶魔伸出烧焦的长手扼住咽喉撕裂皮肤。诡异的声音在耳畔回响——像是细小的呜咽,又像是痛苦的呻吟和葬礼上的挽歌…

石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套老旧的被虫蚁啃噬过的桌椅和放在它们上面的破损书籍。神音拿起来翻了翻,只是两本一模一样的童话书。只是其中一本看上去要被保管得好得多。

神音把书放回去。但她突然像被触动了似的,拿起书翻到自己曾经记得十分清楚但现在只有模糊印象的页码。

鲸鱼飞天图画后的第八章…第六页第十四行…

“亚尔薇特和赫尔薇尔”。那一页的空白处写着。带着孩童天真的美好。

她伸出颤抖的手指去触碰那处稚嫩的笔迹。她开始记起来——那是她和姐姐的名字。


她缓慢放下书,她只觉得手中沉重,像是被第一次拿到的圣剑。书背触到坑坑洼洼的桌面,扬起一小片灰尘。她感觉左胸处的那个跳动的器官像是被活生生扯去了,然后塞满了寒冷锋利的冰碴。温热的血液被它们冻结,凝滞在血管里。它们在胸腔里撑出一大片空间,它们尖锐锋利的边缘割破了血肉。

无数画面从眼前一闪而过忽明忽暗。发生在过去的对话在耳旁一齐出现——尖锐的讽刺,夸张的嘲笑,痛苦的呼救,冰冷的裁决…

她甚至感受到了耳膜的炸裂——随后就是无尽的嗡鸣声和令人抓狂的回荡在脑内的嬉笑声。

书页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翻开了。神音已经开始放大的瞳孔里倒映着那幅鲸鱼图画…

身体像被一个黑洞拉扯着,坠入了不尽黑暗里


她还未睁开眼就闻到了淡淡的腥味。她心里猛地一惊,立刻睁开眼坐起来。


她看见那巨大的黑色祭坛里摆放着两口灵柩。灵柩上的图案,正是那被绘在石壁上需要人去补全的荆棘圣剑图案。周围空无一物,刚好说明这个空间的作用就只是祭祀而已。

梦里的痛楚再次通过脊椎传达到全身各处。

露西塔冲过去。她记得在那一片黑暗里祭司的声音从左边传来。她揭开了右边的灵柩。

露雅达早已无法向外界输出气息的冰冷躯体是露西塔预料中的那样残缺不全。她的双臂连着两截衣袖都永远在她身体上消失了。她的脸上是早已凝固的强忍着的痛苦。

露西塔在另一口灵柩里看到了姐姐的双臂。那双柔荑般的手曾拿过剑,曾为自己包扎过伤口,曾带着林间的花香在自己的发丝间穿行,曾编织过精致的花冠戴在自己额间。

但再也不能动的它被静静摆在这里。它的冰冷冻结了露西塔的血液,它的苍白扼杀了她内心最后的柔软。

神音抚摸着那双冰凉的手。她在回想它曾经的温度。


“神音大人,您终于来了。”



幽冥咬了咬特蕾娅的锁骨:“可惜。特蕾娅,你的过分聪明就是你最大的敌人。”

特蕾娅收了她风情万种的艳魅,冰冷一点一点的在她美艳的眉眼间蔓延。

“她不是一个人啊。所以你推算的位置不对。那张牌,应该是【审判】。”



“神音大人,我是神庭主祭漆拉。”神音看到那位早已进来的黑衣祭司。

“在问我问题之前,允许我给您讲个故事吧。”黑衣祭司摘下了头上的兜帽,对神音微微一笑。他银色的长发从兜帽里滑出来,仿佛从乌云后倾泻而出的银白月华。


在十九年前的饥荒难民里,有一对姐妹。她们相依为命。后来她们被神庭的修女留在了神庭,因为她们是祭司占卜结果里预示的女武神。不过在这里你得注意了,女武神——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神音】,只有一位。“神音”并不是一个人的名字,它是神庭里一个空缺了近百年的职位。神音只能由神庭主祭司占卜选出——对,你和你的姐姐就是我选出的,亚特薇尔。但是星象里并没有说明女武神是你们其中的哪一位,所以神庭只好留下了你们两个。不过呢,他们忽略了一个最主要的问题,他们尊敬的大主祭向他们撒了谎。因为我并不是神庭的追随者。我由上任大祭司偶然选出。你想不想知道神选择的是你还是你的姐姐赫尔薇尔?我一会就告诉你。你和你的姐姐一起被训练被当作神音培养,但是我从你们身上发现了更有趣的东西呢——你和赫尔薇尔的力量是共用的,你在娅尼斯雪山的风暴里差点没有活下来吧?你在濒死的时候,脊椎顶端的暖意和力量救了你吧?没错,那就是赫尔薇尔死去的时刻,她的力量在那个时候就归你所有了。你问她为什么会被献祭?这是个好问题,亚特薇尔,你真聪明。神庭的神音,在她们十九岁的时候必须在月晦祭之时面见世人——她们守护的对象。可是你们已经十七岁了,神庭依然不知道谁才是神音…该怎么办呢…所以啊,他们派去了顶级的召唤师,就是你在阿瑞斯森林的溪边见到的幽冥。幽冥放出了来自娅尼斯雪山深处的恶魔【凛冬豹】。你们当时接到的任务,是去杀死凛冬豹吧?神庭已经不耐烦了,局势不能再容他们等待。他们让你们去杀死凛冬豹,只是想凭借这种野蛮的方法选出神音来稳定人心…不过他们没有想到,你和赫尔薇尔竟然联手杀死了凛冬豹而且都活着回来了…呵呵,真是一群蠢货呢。可是现任教皇可能忘记了我教给他的东西——凛冬豹有极强的复仇性,即使它死去了,它的灵魂也能降下诅咒,让它的身死之地永远笼罩在暴风雪之中。神庭的声望在这一次事件后下跌不少,他们只好顺应市民的意思处死了你和赫尔薇尔…我刚刚有告诉过你我并非神庭的追随者吧?我有我自己信仰的神。所以我为了日后——不应该说是当下的利益着想,我私自带走了你们的尸体,保留了你们的灵魂。我用神赐予我的神力复活了你们。我将你们安顿在阿瑞斯森林。改名露西塔和露雅达。赫尔薇尔——不,露雅达很早就记起了一切。哦,我刚刚还告诉过你,神只选择了一位神音吧?神选择的,是露雅达。你只是她的养料。不过露雅达原先是默许了这件事的,不过呢在你遇到幽冥的那一天晚上她找到我,表示愿意把生的机会留给你。凛冬豹的诅咒要解除,就必须要用你们的尸体献祭。这件事本来是交给我去做的,我为了迎合露雅达的意思,同时也为了我我自己,我杀死了露雅达,砍下了她的手臂代替你。你和她从小形影不离,你们的思想早就不知不觉的互相渗透…你这一路上很痛苦吧?赫尔薇尔和你一样痛苦呢。现在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露雅达已经答应我帮助我。你不会忤逆她的意思吧?毕竟她是牺牲了自己才让你活下来呢…这是她手上的手链,她让我转交给你——好像这本来就是你送给她的吧?

露西塔接过那串芒草手链。她摩挲着那上面的纹路。

“我答应你。我帮你。”她垂着眸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哦?我可是需要别人帮我灭掉凛冬豹的灵魂呢。”漆拉微笑着,但他明白神音会出手的。

“我帮你,是为了露西塔和我的姐姐。我杀凛冬豹,是为了无辜的需要庇护的人。我战斗,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神音,是为了亚特薇尔。”

“我这一次,要为自己而战。”


神音提着圣剑走向娅尼斯雪山深处。露西塔周身的气息相当哀伤。亚特薇尔的背影在纯白的娅尼斯雪山里留下了属于她的纯黑色的一笔。


很久以后,一直在看书的漆拉听到来自雪山深处的一声巨大的惨叫。他勾了勾唇角。



亚特薇尔的尸体被幽冥背回了隐山宫。漆拉正在逗弄神灵笼子里的光翼蝶。蝴蝶翅膀上的微光映衬得他的面庞更加美好空灵。


当蝴蝶在法术的作用下凝出一个少女的时候,漆拉微笑着在她耳边轻轻说

“你叫亚特薇尔。但你同时也是神音和露西塔。”

“所以,我到底是谁?”

“你是蝴蝶夫人,你叫亚特薇尔。你来自阿瑞斯森林,不过那座森林,现在叫做【拂晓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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